白秋

一、

褐色枯葉掩蓋了四線道的馬路，落在因為潮濕而呈現深黑色的柏油路上。隔著葉子幾乎掉光了的行道樹枝枒，隔著偶爾飄落的那幾片殘留的落葉，隔著明淨玻璃窗，他坐在車內看著他，前方的雨刷不斷來回。

完全專心，沒有疑慮的下刀，雙手交互動作、又是梳又是剪。客人說了些什麼，他低下頭聽完，輕輕笑了。回過頭對身旁的設計師做出指示，一臉認真的模樣。
有人將手機遞給他，放下手中的工具，帶著歉意的笑容向客人說了聲抱歉。

「我在車上等你。」
「剛？」
探頭張望，那輛引人注目的銀色超跑停在對街。
「有客人的，你看到了。」
「那到店裡找你。」
「不─...」
不行，店裏會發生暴動。
「三分鐘，如果你不過來，我就過去。」
車窗是隔熱玻璃，他看不見他。但是知道他正看著自己，像是正對著他的眼睛。
「等我做完這個客人。先說，我只能待十分鐘。」

推開店裡的玻璃門，秋天的涼風隨細雨灌進領口，身子一縮，撐起透明雨傘。
在過街的十字路口，他停下腳步等紅燈。一片落葉從天而降。伸出手，連同雨滴一起落在手心，濕濕冷冷的。

車門將雨天潮濕的氣味隔絕在外，車內是那沉穩的木質香調與淡淡的菸草味。
坐好以後就被棲身而上地吻住，好不容易才推開他。
「怎麼會來?」
手指輕撫他的臉頰，可以感覺到對方唇邊新生的鬍渣，癢癢的。
「在附近有拍攝。」
不想讓微涼的唇瓣分離太久，說沒幾個字又親上。


那一天在車站前，他說出「在一起吧，我們。」之後，健嚎啕大哭，哭得聲嘶力竭。
路人紛紛停下腳步，指指點點、交頭接耳。
他被他的眼淚給急得亂了分寸，只得先將他帶離人群。
『別哭了。』
不知道該怎麼做，只能用秀服的袖口給他擦眼淚。
『為什麼要哭？』
以為這是對方一直想要的，但卻是這種反應。他不懂了。
到底是因為心情突然豁然開朗、全身放鬆了才哭，還是因為互舔的傷口被舔疼了而哭，健也答不上來，只是一直不停掉淚，連答覆都沒有給。
『沒關係的。』在健稍微冷靜了一點後，他這麼說，『總之先別哭了。』

那之後一切歸於平淡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。

在那場秀過去了幾個月的現在，兩人仍待在這地狹人稠的島國。滯留的期間或多或少做了幾樣工作。他本著還前社長人情的名義，接了品牌的拍攝和走秀。健則是回到出國前待的店裡，以講師的身分幫忙指導後進。

人們每天的生活步調還是如記憶中那般倉促、流行還是如印象中那般短壽。值得欣慰的是，天氣從火燒一般的炎熱漸漸轉涼，空氣也由彷彿黏在皮膚上的悶熱轉為沁心的澄淨。

兩人住在由前社長幫他們準備的飯店房間，白天出門的時間不一定，但晚上總是盡可能在一起。一起吃飯、看部電影，說說今天發生的事情，做愛。



「今晚訂了你想去的那間義大利餐廳。」他說，語氣帶點任性，「別太晚回來。」
健點頭，閉上眼迎來他強勢的吻。
似乎是怕健會再像那一天擅自跑掉似的，一有機會他就會出現在健的工作四周，就像現在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