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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

盛夏

悶熱的島國,令人窒息的夏天。
健難受地扯著領口,將垂落眼前的瀏海重新用髮夾夾好。

秀場是有冷氣的。不是什麼幾千萬人的大秀,但卻因為設計師是她而引來了不少媒體。但是比起人潮壅擠卻仍得到妥善規劃的前台,在分秒必爭、手忙腳亂的後台,即便開著強烈的冷氣卻仍舊難以降下那令人心煩氣躁的炎熱。

從盥洗室裡梳洗好的他穿著白色浴袍坐到健面前的塑膠椅子上,眼神和健的在鏡中對上。
一貫的基礎保養工作之後,拿起修眉刀謹慎地為他修整眉型,他的氣質早已不適合以前那種狂放不羈。打好底,拿起眼影盤,看著設計圖準備給身為主秀的他化上指定的妝容。
這種感覺並不適合他,沒有跟設計師的她商量,擅自偷偷做了小變動。

算是一種小小的反抗吧。
健在那眼尾擦上一片墨黑時得到了些心理安慰。

拿起唇刷猶豫該選擇深紅或紫紅,「等等。」剛喊了暫停。
抓住健的手臂將他拉過去,覆上了嘴唇。吸吮著,舌頭輕巧地滑入口中,糾纏在一起。

後台混亂成一片,沒有人會留心最後一排的那面化妝鏡前,兩個男孩究竟做了什麼。

分離時戀戀不捨,用拇指擦去他嘴角的濕潤。沾取了些深紅開始描繪脣形。
他有兩片性感迷人的唇,很好看。
撥弄他的頭髮,有些長了,隱約蓋住眼睛。手裡的美髮剪一開一合的稍微修掉些髮尾,指間細細的頭髮觸感柔順,讓健想起華雷茲太太那隻白色小貓。
拿過吹風機幫他吹整,鏡子裡的他彷彿說了些什麼。

我很害怕。他的唇型說。
「不要緊。」健安撫他,「我在這兒呢。」
吹風機嗡嗡作響,健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。

打點好的他站起來,健幫他拿過架上的服裝。
摺好翻起的領口,撫平了衣服。
「真好看。」健滿意地說。
助理來叫人,健拍拍他的肩。
他看了健一眼,轉過身跟著工作人員走出化妝室。
就快結束了。聽著前台節拍鮮明的背景音樂,健坐在椅子上嘆口氣。





「大家快去準備,等一下要謝幕了。」
帶著耳麥的工作人員在接收到指示以後朝後台的人群喊道。
健跟著其他人一起應了聲好,馬上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他。因白熾燈而花掉的妝需要在三分鐘內重新補好。
「我看到他了。」
在健幫他擦掉汗水時,他告訴健,「他看起來,很幸福。」
聲音好淡好淡。
健沒有馬上回話,只是安靜地幫剛補上眼線。
收起眼線筆,「太好了。」健淡淡地笑了,拿過蜜粉幫剛撲上。
「健,我有話想─...」
「森田呢?我要上台了。」
她的聲音自人群的另一頭傳來,劃破了嘈雜、截斷他未完的話語。
「馬上來。」
健朝她喊道。幫他穿好衣服,在他轉身要離開時拉住他的手臂。
「這個,戴著。」
脖子上被掛上了一條皮繩,上面一個漂亮的結綁著一圈銀環,在襯衫領口映著梳妝台澄黃的燈光。
他詫異地張開嘴巴,健搖搖頭阻止他。
「對不起,一直沒告訴你。」
雙手環過剛的頸子在後頸調整皮繩的長度,恰好落在心口。

「記得哦,這裡,有一點點喜歡我。」健說,指尖撿起鍊墜,微調了一下。
「要記得哦...」


他想把沒說完的話講完,卻被來找人的工作人員抓住手臂帶走。
被拉著往前台走的那一小段路他頻頻回頭看健,平時沒什麼情緒的眼瞳健彷彿看到些難得的慌。
直到被帶到她身邊,她挽上他的手,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背板前,聽著前面響起掌聲與歡呼,健站在原地,臉上他剛才一直盯著的笑容瞬時消失無蹤。

收拾好隨身物品,健將包包甩上肩之後來到舞台側邊。
站在台上的他,眼裡方才的不安似乎不曾存在過。
那個人將手中一大束玫瑰捧花交給他身旁的女人。女人發出喜極而泣的聲音,雙手環住那個人的頸子,在旁邊跟著群眾鼓掌,他微啟著唇似乎對那個人說了點什麼。
全場歡欣鼓舞的歡呼與掌聲吞沒了他。
健知道他說了什麼。

那是自己希望成為第一後,他對自己說的話,一直想從他那裏得到的,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。

但是,從來都不是只要一點點就好了。
視線模糊不清,健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笑著的。
若是笑著,那個笑是甜蜜還是苦澀。

想著,健覺得自己彷彿聞到了那叢百里香的香氣。空氣裡似乎也飄著柑橘香,還有溫暖的烤餅乾味道。
他想起他幫他化的妝,艷紅與流金的色彩交錯,蝴蝶般翩然飛舞的身影。
想起他撲在頸上的氣息,他身上的木質香調。

想起在藍紫相間的花叢前面,他用吻阻止他說下去的話語。

『要是,我有一點點的喜歡你...』

才不是只要一點點就好。
健揉揉眼睛。轉身從後門離開。








夜鶯沒有回答,因為她已經躺在長長的草叢中死去了,心口上還扎著那根刺。
—《王爾德.夜鶯與玫瑰》

更新日:2018-01-29 12:35: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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