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

帶水氣的晚風吹過，捲起人行道兩旁枝芽上的櫻花，降下一場夜櫻雨。大樓外牆的藍色燈光映在朱紅色與石灰色相間的人行道舖面上。

行走於只剩下人工照明的街道上。盡頭的精品大樓，外牆上一張長三公尺、寬兩公尺的某英國品牌的秋冬落地看板。
看板前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那。

快步往那個蹲在地上的黑影走去，在距離僅咫尺時被某樣東西吸引，停下腳步。
彎腰撿起地上那枚反射號誌燈光的銀戒後又繼續往前靠近。一言不發地走至他身邊，彎下身將那單薄的軀體一把拉起來。

“啪!”

一巴掌打在那人臉上。
健感到自己的掌心也火辣辣的疼。
緊咬著下唇沒有吭聲也沒有看健，垂落的髮絲遮了他半張臉所以健也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。
模特兒不能打臉。但一切都已無所謂了。
健傾上前，猛力一拉將對方環進自己的雙臂。他往健的胸膛靠了靠，肩膀不住顫抖。
健聽見了低低的啜泣聲。
痛徹心扉的。

第一次，健叫了他的名字。


「我...還真是贏不了呢。」健苦笑道，「剛...」
剛沒有回答，健感到領口那濕漉漉的冰涼感正不斷擴大。
「我的第一，是剛。」
輕輕在剛的耳邊說著，也輕輕地摸著剛微涼的髮梢。
「讓我陪著你，好嗎?」
維持著被健抱著的姿勢，兩人沉默不語地蹲在大樓前。
良久，剛停止啜泣，緩慢開口。
「我的第一不是你，也沒關係嗎?」
健淡淡笑了。
「沒關係。」
「就算我無法愛你，也沒關係嗎?」
「沒關係。」
剛嘆口氣，頭髮輕輕蹭了健的頸子。
「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?」
「剛呢?你就不委屈嗎?」健反問。
懷裡的人搖搖頭，「不委屈。」
「大騙子呢，剛。」將自己和剛拉開，健帶著泫然欲泣的苦澀笑容，捧起剛的臉。
手指輕撫他臉頰上的淚痕，兩人噙淚的雙眼互相凝視。
「剛，我喜歡你...」
健說，哽咽的嗓音。
「就算你的第一不是我也無所謂，就算你...無法愛我也、無所謂...」
額頭抵上剛的額頭，兩人的距離近得就連彼此的心跳都可以清楚感受。
「我們重新開始...讓我陪在你身邊...好嗎...?」
隨著奪眶而出的淚水，健的聲音也開始模糊。
剛微微倒抽氣看著淚流滿面的健，慢慢靠近，吻上了他。


兩人身後的巨幅看板，模特兒穿著紅黑色服裝，站在積了雪的英國街道上，簡單的黑白背景。
犀利眼神直勾勾俯視底下兩個只剩下彼此的渺小靈魂。










幾個熟識的朋友和同事幫健辦了簡單的送行。健還收到一套新的鍍銀美髮工具做餞別禮。
一些顧客到店裡想指名健卻找不到人，大家都說，這名造型師離開日本了。
和一個左眼眼角有兩顆痣的男人一起。

─「再唱最後一首歌給我聽吧！」他輕聲說，「妳走了以後，我會很寂寞的。」
於是夜鶯對著櫟樹歌唱，聲音好似銀壺裡汩汩升起的水泡。

—《王爾德．夜鶯與玫瑰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