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冬

絕美的臉蛋；因激情而顯得妖艷。漂亮的雙眼；因激情而顯得迷濛。

激情的空氣瀰漫，沒有任何的言語，只有喘息的聲音，兩具緊緊交纏的身體；兩顆無法靠近的心。

在他身下的他；想他。愛撫著他的他；念他。
沒有感情的性愛，依然能有激情。

那是，今年最後一次見到他。





下雪了。

健抬起眼往休息室的鋁窗外看了眼。
拉緊圍巾，趴回塑膠桌上。
手中的色筆隨意在白紙上畫著，畫的全是花。
畫著畫著抽起紙，雙手揉成團後往角落的紙簍丟。

不行，在心情雜亂的情況下，怎麼畫都不滿意。
索性不畫了，健將色筆一擱，撐起臉看進左手邊的梳妝鏡。
明顯凹陷的雙頰和得費上心神去遮蓋的黑眼圈，讓健看起來憔悴了許多。
左看右看，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而硬是扯出個笑臉。

笑得超醜的。健在心裡暗自嘀咕。
莫名覺得眼睛一抹酸澀，健忍不住用手去揉，竟真抹出些許透明液體。

『可笑。』
健想，不就為了一個毫無感情的空殼。

手機接收訊息的提示燈一閃一滅令人心煩。點進去，一封一封刪除那些來自四面八方、各種人的邀約。

看舞台劇?沒興趣。

聽音樂會?沒興致。

去吃飯?太麻煩。

睡一晚?已厭煩。

刪著刪著，時間來到半個月前，那封訊息還在收信匣裡：『北海道。』

當時，健一點也不了解對方是什麼意思，但覺得只回傳一個『?』也很傻。不過那時候的自己也不想跟他聯絡，因此很自然地就作罷了，最終遺忘。
那封訊息背後隱藏的真正意思到底是什麼，是前幾天工作時，攝影棚的工作人員跟自己說的。

『太可笑了。』
健又在心裡自嘲了一次，手指滑過螢幕點下”刪除”。
眼前模糊一片的光亮螢幕因為自己按下側邊按鈕而倏地轉暗，想起了對方偶然說過的那句話。

『認真就輸了。』

然而，那時候的自己並不懂。
認真什麼?輸了什麼?
我們，到底在賭什麼?
現在停止不了的眼淚，是為什麼而流的?

『真的，太可笑了。』
手中那把衛生紙又被浸濕。將其揉成紙團、厭惡地扔至一旁。


為什麼來招惹我?
為什麼騙我說你需要我?
為什麼要讓我傻傻的以為你在意我?
為什麼要逼我發現，自己比你還可憐?
為什麼，那一槍開在心口的痛楚不能開在腦袋上?


掏不出衛生紙了。
健煩躁地一揮手，被打掉的衛生紙盒咚的一聲落地。
腳邊散亂落幾本當月出刊的雜誌，一小時以前被健給扔到地上的。

塗著蔻丹、抹上胭脂，挽起髮絲一朵花髻的，是最後一次給他化的妝。
眼神一個婉轉，嫵媚動人。

穿著西裝、繫上領帶，梳起一頭俐落短髮的，是彼此拒絕聯絡時的工作。
側臉一個角度，桀驁不馴。


『你...有沒有想過成為第一?』
那沉穩的低音再次響起，健摀住臉，雙肘撐在桌面。
為什麼非得成為第一不可?到底是誰的第一?

健只覺得體內那折磨人的痛覺正不斷被放大。
越來越深、越來越鑽心。

就算認真了、就算輸了...那又怎麼樣?

這個世界裡的人就像蝶。蝴蝶的生命都很短。
在短暫的時間中會不計代價地攫取自己想要的任何一切。

而在這短暫的歲月裡，我，只戀你所化作的蝶...

這樣，也不被允許嗎?







─「我只需要一朵紅玫瑰！」夜鶯喊道，「只要一朵紅玫瑰就好！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弄得到嗎？」

「有個方法，」樹答道，「可是很可怕，我不敢跟妳說。」
「跟我說吧！」夜鶯說，「我不怕。」
「如果妳想要一朵紅玫瑰，」那棵樹說，「妳必須在月光下用音樂來塑造它，用心臟的鮮血來將它染紅。妳必須用胸膛抵住棘刺，對著我放聲高唱。妳必須對著我啼唱一整個晚上，而且那根棘刺必須刺穿妳的心臟，讓妳的生命之血流進我的樹脈裡，變成屬於我的。」

「拿死亡來換一朵玫瑰，這代價實在很高，」夜鶯大聲叫道，「生命對每一個人都是非常寶貴的。坐在綠樹上看太陽駕駛著她的金馬車，看月亮開著她的珍珠馬車，是一件愉快的事情。山楂散發出香味，躲藏在山谷中的風鈴草以及盛開在山頭的石南花也是香的。然而愛情勝過生命，再說鳥的心怎麼比得過人的心呢？」

—《王爾德．夜鶯與玫瑰》